别让“蛇缠”缠住科学

别让“蛇缠”缠住科学

题记：带状疱疹是相对常见的一种皮肤病，民间或中医描述为“缠腰火丹”、“甑带疮”、“蜘蛛疮”、“蛇窠疮”、“串腰龙”、“火带疮”、“蛇丹”、“缠腰龙”、“蛇串疱”、“蛇盘疮”等，我家乡诸暨称为“蛇缠”。江浙一带民间多有文中所述的类似迷信说法，“治疗方法”各异，但因各种原因，在一些地区仍盛行。

学习医学科学很大一个成就感就是能尽量帮助别人解决病痛，特别是自己的亲人。但上个月发生的一件事情却留下了深深的遗憾。
那天，我爷爷神色有点紧张的跟我说，他腰上长东西了，让我看看。于是撩起衣服，我一看右腰部串状排列的成簇水泡，沿着胸十神经排列至接近肚脐，没有越过腹部中线，有明显的刺痛。这是典型的带状疱疹啊！顿时对自己所学能为亲人解决问题，产生一种很欣喜的感觉。于是我告诉爷爷，这个毛病叫什么，病毒感染引起的，没什么大不了的，过会一起去医院配点药，抹一点，吃一点就可以了。说完，很有些得意。可是，我爷爷貌似并不相信，甚至有点生气的说，这是“蛇缠”，要是长到一圈就没命了，还训我肯定是上学没好好学，这个都不懂。我当时那个冤呐，一时都说不出话来了，想想家乡还真有“蛇缠”这个迷信。这时堂妹过来了，她大学学的是生物，正好可以一起破除这个迷信。可是她嚷着说得赶快找三奶奶“捉蛇缠”，让我顿时凉了半截。这一嚷，又引来了婶婶。我的争辩，马上激起了他们集体对我的批判。他们说，三奶奶“捉蛇缠”那是有名的，治好不下百人，而且省时省钱，去医院折腾不说，花个上千都不一定会好。想想他们的观点，倒也没有明显的错误，要想说服他们，免去爷爷的皮肉之苦，破除这个很是根深蒂固的迷信，看来得从堂妹入手，毕竟她读了那么多年书。先来缓兵之计，推说中午饭点快到了，下午再解决这个事情。只要给她搬来几本书，上上网，思考思考，基本就解决了。
下午，堂妹就可以去打前锋了，给爷爷、婶婶上课了。“首先，“蛇缠”肯定是迷信。他们说‘蛇缠’是因为有条‘蛇’缠在了腰上，这个‘蛇’肯定不是我们看得到的那种游来游去的，他们说是蛇妖，是蛇的魂魄，妖魔鬼怪当然是迷信了。”对于这个观点爷爷还是有些不屑的，《西游记》里妖怪多着呢，不过婶婶显然是很接受的，毕竟她可是他们那辈称得上知识分子的高中生呐。“其次，他们说‘蛇缠’了一圈，就会死，但这谁见过啊。没实证过就不可信。”我爷爷立马反驳，那是都被三奶奶治好了。好在上午已经听过这观点，我已经有准备了，“那也没人见过长过中线的吧，没有从左边长到右边或右边长到左边的。如果真是能长到一圈，那肯定有长过去的，可是也没人见过吧。”爷爷想想自己一把年纪，耳闻目睹的“蛇缠”多了去了，的确没有见过这种情况。“最后，既然没有所谓的“蛇”，那他们的用香头烧断‘蛇七寸’的方法，肯定是骗人的，白白受苦啊。想想他们要用香头在皮肤上烧，爷爷你从电视上看到的和尚受戒就知道这有多痛。”婶婶开始认为这的确是迷信了，不过她认为即使是迷信，只要能治好病不就好了吗。
这个问题，堂妹也问过，“不是所有的疾病都需要通过一定的治疗才会好的，这种迷信方法肯定是没有治疗作用的。爷爷养的金鱼，有一次有几条身上有几个烂疮，看上去都快不行了，打算扔掉了，后来养在另外一个缸里，有时候都忘记喂了，最后竟然也活了，烂疮也长好了。这些鱼没有人去治吧，不也好了。人也一样，有一定的免疫力，即使没有特别的治疗，有些毛病自己也会好，比如感冒，有时候什么药不吃不也好了。”爷爷和婶婶都表示认同。堂妹就更不用说了，她自己知道她做实验为什么要设立空白对照组，就是排除这种“自愈”作用。在医学上评价药物疗效的临床试验是一定要设立对照组的。
“带状疱疹是怎么回事呢？这个毛病真的能自己好？这就要从这个毛病的机理说起了。这毛病是水痘-带状疱疹病毒引起的，病毒是一种很微小的生物，要用能放大上万倍的显微镜才看得见。”虽然病毒是否是生物还存在争议，但为了便于向爷爷、婶婶解释就暂且采用病毒是生物的说法吧。“从名字看，这个病毒也能引起水痘。证明这两种病都是由这个病毒引起的那个科学家还获得了诺贝尔奖。”婶婶听说这一定，更有精神了，刚好可以用这个例子来激励堂弟。很多人，在小孩子的时候感染了，就是病毒进到体内了。有一些小孩就出水痘了，水痘一般也不用特别的治疗，但要隔离，像前两年非典一样，就是呆在家里或指定的地方，防止别人被传染，不过没有非典那么严格，毕竟危害相对小。水痘一般一辈子只得一次，因为大部分病毒都被人体杀死了，我们产生了对这种病毒的免疫力，只要病毒再进入人体，就会马上被消灭。只有一小部分，躲起来了，躲的地方很巧妙，躲在神经节里面，一般免疫力没法杀死这些病毒。当这些躲在神经节的病毒在一定条件下，从神经节沿着神经跑出来了，就会长出带状疱疹。这个小疙瘩，就是医学上说的疱疹。在胸部和腰部，神经的走向是和肋骨一样的，一般一次只有一个神经节的病毒会沿着一条神经跑出来闹事，所以这些疱疹就会形成一条带。因为神经像肋骨一样，不会从左边长到右边或从右边长到左边，所以带状疱疹是不会长成一圈的，他们那种“蛇缠”一圈就会死人的说法没人见过，是编出来骗人的。而带状疱疹发作后会激活人体的免疫功能，就像日本鬼子来侵略，开始可能胜利了，占领了一些地方，但等我们动员起来后，他们就被击退了，与此相似一般带状疱疹不吃药也会好。”婶婶跟爷爷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，特别是爷爷，举打日本鬼子的例子，更能让他高兴。
“那这个毛病怎么治呢？对于比较轻的，即使不治疗，也会自己好，这就是三奶奶的迷信能“治”好很多人的原因，这些人其实都是自己好的。医生的治疗主要是达到这几个目的：减轻疼痛、缩短病程、降低并发症率。通俗的说，就是通过服用止痛药或局部用一些减轻疼痛的药物来缓解疼痛；采用抗病毒药，如阿昔洛韦，和糖皮质激素来加快这些疙瘩的消退。并发症，就是一些严重情况了，比如弄破了这些疱，有可能导致细菌感染，水疱变成脓疱了；疙瘩消退后还是痛，这叫带状疱疹后遗神经痛，是神经破坏的引起的，一般神经重新长好后，会好的；其他就更少见了，如局部运动神经功能障碍致使一部分肌肉瘫痪、长在眼睛上的导致失明、长在耳朵上的损害听力；最严重的，就是导致脑膜炎、脑炎，不过，这个非常少见。总结一下：保持局部干燥、卫生，不要弄破这些疙瘩，休息休息，去医院看。”
“那也就是说这个毛病一般没什么大不了的，那还去医院干嘛，又贵？”婶婶貌似彻底放松了，打算起身走了。“去医院的目的是，一让医生确认这是带状疱疹，二才是必要的治疗，三是观察随访，有并发症或病情变化及时处理。”不过对于去医院贵和不方便，我也没法作特别的解释，可能怎样使看病更方便，不要成为一个沉重负担，这与带状疱疹和其他毛病本身的诊断、治疗、预防、机制相比，是更难解决的科学问题。
还没等我劝服爷爷跟我一起去医院，叔叔跑来了，他带来消息，三奶奶可以不用烧到皮肤，只要“点”到“蛇七寸”就可以了，而且不收钱了。这样不管我怎么说服，连堂妹也倒戈了，既然没什么坏处，那就让三奶奶试试吧，哪怕不灵也没关系。